纺服业将调高售价消化成本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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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间,中国在“全球第一服装制造工厂”的位置上坐立不安,东南亚第三世界国家的服装业订单大量流失,英美等国开始培养自己的制衣工人……在这一连串变化的背后,纺织服装制造业到底发生了什么?

  8月初,孟加拉服装厂1600名工人绝食讨薪,要求支付拖欠已久的工资和奖金。在此之前,柬埔寨服装产业也连续爆发罢工、抗议事件。这边秀场上,时装光鲜靓丽、引人注目;另一边,底层劳工的血泪与抗争鲜少人关注。几年间,中国在“全球第一服装制造工厂”的位置上坐立不安,东南亚第三世界国家的服装业订单大量流失,英美等国开始培养自己的制衣工人……在这一连串变化的背后,纺织服装制造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国国内

  制造成本上涨:“用工荒”和“加薪潮”,中国劳动力不再廉价

  广东东莞在今年4月爆发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工潮,大约3万工人参与了罢工行动,其中大部分来自当地最大的鞋业加工厂—裕元。罢工前,这些工人为全球30多家著名鞋类品牌进行代工,名单里包括adidas、NIKE。鞋厂员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这次停工维权缘于鞋厂未足额为工人购买社保。最后,为期12天的罢工导致裕元损失共计2700万美元,adidas直接减少了订单量。

  这一事件让公众认识到,中国工人们权益意识正在增强,服装企业的日子不再像以前那么好过了。而对于成本异常敏感的制造行业早已察觉中国的加工优势正在消失。

  2008年后人民币汇率不断攀升,当国人笑逐颜开地购买国外商品时,以低附加值产品为主的服装加工业利润空间却在变小。人民币每升值1%,纺织业的出口利润率将下降2%-6%。为保证利润,服装品牌必须用更多的美元换取相同价值的服装,成本增加显而易见。

  另一方面,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其工人的数量优势也正随着人口红利的结束而逐渐消失。中国人喊了三十多年的计划生育,老龄化却在提前到来。在2008到2013的五年间,工业领域就业机会新增了3000万,但中国15-39岁的劳动力人口却萎缩了将近3300万。劳动人口的缺失直接导致珠三角、长三角地区在近几年春节长假后集中爆发“用工荒”。根据专家预期,年轻劳动力人口总数将在2015年减少2000万,到2020年还将进一步减少2200万。

  伴随“用工荒”的加剧,“加薪潮”也在服装制造业中兴起。用工人数的短缺和需求上涨,导致服装加工者的工作时间不得不延长。在每周工作6.3天的一线工人中,有47%以上不愿意加班。80后工人们对生活质量、休闲需求的提高,促使服装厂为了留住熟练工,必须提高待遇、改善生活条件。有半数以上的纺织服装厂提薪幅度在10-20%之间,更有12.5%的企业选择上涨20%以上。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变得不再廉价。

  成本的不断上涨,外资企业只有选择撤离。NIKE在2009年3月叫停其在太仓的在华唯一鞋类工厂,解散了1400多名工人。2012年7月,adidas“出于重新整合全球资源的策略考量”,关闭苏州工厂。同年,裕元的母公司宝成关闭了在华的51条生产线,约占其大陆生产线的20%。纵观国内,凡客诚品将部分订单转移到孟加拉,宁波申洲针织集团斥资3000万美元在柬埔寨建立纺织工厂,“试水海外生产”逐渐成为国内大中型纺织服装企业的新趋势。

  而那些受到优惠税率和廉价用地政策吸引,将服装厂内迁的小老板们,发现中西部地区并非乐园。或许有部分工人愿意在离家更近的地方工作,但内地配套产业链的不成熟,致使原辅料采购、印染加工等环节需要通过物流配送或转移加工。生产质量和工期得不到保障,加上劳动力短缺,企业仍然会面临工人的涨薪要求(河南工厂工人的平均工资在过去五年里增长了110%)。综合起来,内迁带来的实际成本并没有明显降低,而物流更是糟得像场噩梦。

  于是,劳动力成本低廉的东南亚地区自然成为中国之后,服装产业转移的下一个目的地。但情况真的如设想般美好吗?

  东南亚国家

  渐失投资信任:工厂事故和罢工、抗议事件频发,政策风险高

  从2008年开始,消费者们逐渐发现在H&M、ZARA、NIKE、沃尔玛购买的衣服鞋子标签上,made in Vietnam、made in Bangladesh的字眼越来越多。在小小的标签背后是,整个东南亚分流了中国30%的加工订单,孟加拉正在成长为继中国之后的第二大服装产地,而低廉的人力成本正是它们竞争力得以提升的重要因素之一。根据日本贸易振兴会报告,2012年广州工厂工人的平均月薪是352美元,相比之下,越南河内、柬埔寨金边和孟加拉达卡工厂的工人平均月薪分别只有111美元、82美元和78美元。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的服装制造业在这里重新看到曙光,投资东南亚成为外商们热议的话题。

  在过去5年间,越南的外商投资增长了两倍以上,柬埔寨和孟加拉的外商投资也分别增长85%和43%,达到8.92亿美元和11亿美元。外资的大举进入,服装加工产业的转移,让东南亚国家的经济依赖服装出口取得了一定进步,但问题也随之而生。

  2012年11月,孟加拉塔兹雷恩制衣厂大火,导致121人葬身火海;次年4月,首都达卡市郊一栋8层楼建筑突然倒塌,致多人被埋,死亡人数超过1000人……恶劣的工作环境、横行的黑帮、腐败的政府官员、物价上涨……每一个社会问题都是压死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贫穷的服装业工人无法维持日常生活,不满的情绪正在累积。

  2013年9月份,为争取每月104美元的最低工资,孟加拉的服装工人们走上街头进行抗议,抗议活动进行了三天,400间工厂停工。同年底,愤怒的工人们纵火烧毁了一栋十层楼高的大型服装加工厂。而在今年8月初,1600位工人绝食讨薪,要求支付拖欠3个月的工资及开斋节奖金约4130万塔卡。

  柬埔寨的情况一样不容乐观。2013年,柬埔寨面料生产协会(GMAC)记录在案的罢工共130起,是过去十年来最频繁的一年。当年年底,30万柬埔寨服装工人举行罢工游行,GMAC号召成员工厂关闭,停止生产三天。最后造成约2亿美元损失以及7000万美元的投资延迟。

  在越南,外商面临的问题更甚。社会环境和政体的不稳定;年初爆发的汇率危机;当地工人缺乏专业技能培训,生产率低下;本国原辅料生产仅能满足纺织行业30%的生产需求,绝大部分中高档面料严重依赖进口;今年5月,甚至还发生针对外国投资者的暴力事件,这都让越南的经商环境蒙上一层阴影。

  服装厂商逐渐发现,尽管劳动力成本低,但是东南亚国家的可隐形成本和政策风险更高。基础设施配套不完善、政策变动的不确定性,对于企业来说,无疑是种种考验,而这也动摇了不少外商投资东南亚地区的信心,但也无计可施。

  品牌

  敷衍应对:避开道德谴责,避签劳工协议,避免资金赔偿

  东南亚诸国的工厂事故和罢工游行见诸报端,将西方的服装业巨头们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他们一方面需要承担经济损失以及法律诉讼,同时也要面对消费者带来的道德指责。这些服装业巨头们在此会作何反应呢?

  去年4月孟加拉国拉纳广场的一栋制衣厂大楼发生倒塌事故,造成1127人丧生。此事故将GAP、MANGO、贝纳通、家乐福、沃尔玛等数10个服装品牌及零售商牵涉其中。

  事故发生后,H&M、ZARA母公司与当地劳工联盟签署了一份《孟加拉国服装产业安全协议》,梅西百货、JC Penny、玛莎百货、MANGO、贝纳通等随后相继加入该协议之中。迪士尼公司更宣布撤销孟加拉的服饰订单,以后永不在此制造……就连拒绝加入协议的GAP也宣布将自行制定安全计划。沃尔玛聘请了专业公司来检查供应商工厂的结构、火灾和电气安全,并宣称提供180万美元对工厂管理者进行消防安全培训后的再次安全检查。

  在危机处理专家和公关的联合发力下,品牌们“积极”响应,仿佛稳妥地避开了西方消费者们的道德指责,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但是,正义仍未得到声张。

  拉纳广场捐助者信托基金会在惨剧后对外公开募集善款,截止8月4日,原本预计筹得4000万美元的善款仍不足一半。本应该担负起责任的零售商们此时集体失声。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件的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务工环境难以在孟加拉、甚至中国得到真正的改善。虚伪的应对措施背后只要避签劳工协议,就能避免资金赔偿,这才是利益所在。

  英美

  重拾制造业:在本国培养自己的制衣工人

  服装链里的零售商们衡量着每一个导致成本上涨的原因:原材料价格、旷日持久的海关手续和不可靠的能源供应、管理质量不稳定、工业或政体动荡、道德健康和安全法规、石油价格波动带来的运输成本以及对环境的影响……所有这些因素都增加了服装的离岸成本,并且延长了服装制作时间。

  也许在本国重拾制造业是一个解决办法。

  实际上,在金融危机之后,发达经济体正在检讨和修正昔日的“去工业化”、“去制造业”的战略,“再工业化”成为不少发达国家的共同战略选择,而一些大规模并且具有影响力的零售商与品牌商也在积极寻求开发更接近消费市场的制造基地。他们要做的第一步,是培养新一代的技术工人。

  在美国、英国等国和香港地区,熟练技工的短缺是阻碍制造业复苏的一大因素。英国的纺织服装业在上世纪80年代有80万工人,下降到现在的10万人。时尚的话语权被设计师、市场营销牢牢掌握,没有人会觉得提供精湛的制衣技术是一件“性感”的事。

  如何才能在当地培养更多的制衣工人?

  Jenny Holloway在北伦敦开展的Fashion Enter项目或许值得借鉴。2006年,这位创始人在哈林盖(Haringey)小镇上设立了服装制造基地及认可实习模式,让当地的失业青年有机会获得实实在在的技能培训。在镇理事会的支持下,她还游说到ASOS、John Lewis和马莎百货对生产基地和学徒计划进行了投资。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投入了部分服饰订单,在那里试水生产。

  企业和社会团队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塑造新一代的工人,仍然需要国家政府层面的支持,譬如恢复缝纫学校课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学徒计划。像英国时装理事会一样有影响力的时尚机构,也需要在舆论上承认制造业对于时尚的重要性。纽约市政府和CFDA(美国时装设计师理事会)则在这方面作出了表率,他们成立了服装生产商联盟(Fashion Manufacturing Initiative,简称FMI)基金会,旨在恢复“失去的艺术缝纫技能”以及振兴纽约的服装制造业。

  我们不难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服装价格节节上升是必然之事—服装制造业不得不采用调高产品售价的方式,来消化各种成本上涨的压力。

  在服装制造供应链上,中国制造仍然坐着世界头把交椅;但孟加拉、柬埔寨等第三世界国家的制造业也占有绝对优势,在全球需求放缓、快时尚折扣零售商大势流行的今天,时尚背后的“血汗工厂”难以消失。

  而另一方面,发达经济体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制造业成本差距的缩小,将促使一些公司将工厂迁回本土或是离消费者更近的地方。同时零售商们的政治意愿以及对小批量优质服装的需求,将催生一批反应迅速、工作灵活的本土服装加工厂,或许我们将有望看到英美等国的服装制造业再次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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