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盛锡福，身穿瑞蚨祥，脚踩内联升。”老北京人常常乐道于此。今年8月，诞生于清朝咸丰年间的中华老字号布鞋品牌“内联升”在北京大栅栏总店二楼开了咖啡馆，名为“大内·宫保”，结果一石激起千层浪：

　　“卖布鞋的不务正业！”“咖啡能缓解内联升的‘年龄焦虑’吗？”“内联升喝咖啡，是苦还是甜？”不少网友在网上评论道。
　　内联升主营业务为经典款手工千层底布鞋。内联升副总经理程旭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布鞋这个品类现在逐渐被边缘化了，变成了小众。”他表示，做咖啡引流是手段，内联升想真正重建昔日辉煌，但这却是困难重重。

处境尴尬老字号

　　在消费升级背景下，“国潮”崛起激活了中国传统文化，也为具有传统文化特色老字号的品牌复兴提供了契机。
　　国风、国粹、国货......这些一度被认为与“时尚”不沾边的东西，逐渐成为时下国人追逐的新风潮。
　　网购平台得物近期联合新华网发布《国潮品牌年轻消费洞察报告》，报告提到，从2012年到2022年这10年间，“国潮”热度增长超5倍，78.5%消费者更偏好选择国产品牌。传统文化基因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国潮新内核。
　　前不久，商务部等8部门印发《关于促进老字号创新发展的意见》，要求建立健全老字号保护传承和创新发展的长效机制，将老字号所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更多融入现代生产生活，更好满足国潮消费需求。
　　老字号如何变身“新国潮”？在服装服饰行业，这一话题也备受关注。

　　“与国潮热不相匹配的是，老字号品牌处境尴尬。”北京师范大学文化创新与传播研究院教授杨越明对记者谈道：“目前经商务部认定的千余家中华老字号，具有一定生产经营规模，效益好且健康运营的只有10%，将近70%的企业因观念陈旧、机制僵化、创新不足、传承无力等原因面临发展困境，还有约20%的企业长期亏损、濒临破产。”
　　20世纪30年代曾有一首民谣：“旗袍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难学像，等到学了三分像，上海早已翻花样。”那时，以龙凤旗袍为首的海派旗袍代表着时尚潮流，被国人争相效仿，成为中国女性的“国服”。后来，随着旗袍在日常穿着中的减少，旗袍成了压箱底的旧物，市场需求的减少使旗袍的手工制作技艺也随之面临失传。
　　中华老字号“龙凤旗袍”的前身是成立于1936年的上海朱顺兴中式服装店，第一代传承人朱林清确立了完整的海派旗袍制作工艺。龙凤旗袍手工制作技艺作为中式服装制作技艺的一种，已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我们这里现在二三十岁的裁缝是没有的。”龙凤旗袍第四代传承人焦义刚谈到，学习龙凤旗袍手工制作技艺的人来去了一波又一波，真正留下来的却极少。因为人手有限，人员老化，龙凤旗袍在设计上已经远远跟不上新兴服饰品牌的变化速度。店面的数十款旗袍，每个季节可选的款式并不多，而且近年来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老”的价值丢不得

　　为了求新求变，内联升这些年做了很多事：出品联名款鞋子，与潮流品牌合作快闪，跟随明星登上时尚杂志，以及跨界玩儿咖啡......但这些动作，还远未能让内联升成功“返老还童”。
　　记者发现，在内联升天猫旗舰店里，销量最高的还是经典款手工千层底布鞋，月销量达600多双，而联名款鞋子月销量不到30双，“老布鞋”销量是新产品的20多倍。

　　“老字号‘老’的价值不能丢！”杨越明谈到：“内联升千层底布鞋获得高口碑的原因是其经过5个环节、90余道工序、2100针的缝制，恪守每平方寸纳81针的严格限定。”他认为，对于老字号来说，发展的前提是以品质为本、以匠心技艺为本，保持大众对于老字号的信任感。其中，能否坚守品控底线是老字号发展面临的最重要考验。
　　中华老字号隆庆祥传统西服定制技艺已入选北京市东城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名录。在坚守对传承技艺与产品质量的严格要求方面，北京大德和隆庆祥服装有限公司总裁李艳艳向记者介绍道，秉承“活态传承”理念，隆庆祥长期坚持单人单版，单版单裁、单裁单做。在传统手工方面，从归、拔、烫，到手工扎驳头、假缝制、半成品试样等，27步量体、406道工序、1万多个针脚，隆庆祥把祖传的手工缝制技艺与先进的设备、西方版型相结合，创造出独具一格的服饰制作技法。
　　诞生于1862年的中华老字号瑞蚨祥，它的中式服装手工制作技艺也已被列入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邹秋明是北京瑞蚨祥中式服装手工制作技艺第四代代表性传承人。邹秋明对记者说：“一件手工旗袍，最少也要几周时间。如果要做手工绣花的旗袍，光绣花就要一个月，然后根据顾客试衣再做调整，到买家手里有时需要3个月。”
　　据北京瑞蚨祥绸布店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夏岚介绍：“瑞蚨祥中式服装的制作，在工艺上不仅延续了清代宫廷旗服的镶、滚、拼、盘、贴、荡等，还进一步增强京绣等工艺的技术体现，在突出打籽绣、圈金绣和盘金绣等京绣特色工艺的基础上，融合了苏绣、粤绣等其他绣法，处处体现瑞蚨祥一直坚守的传统工匠精神。”
　　这些传承多年的独门老工艺，正是让老字号们得以扬名立腕的根本，也是其核心价值的体现，万万丢不得。但是，这些“老”价值怎么焕发新魅力，让当代人乐意买账呢？

“新”的路径不简单

　　老字号的发展单单强调“老”是不行的，还在于“新”，其核心在于平衡现代性与传统性。“在坚守传统手工技艺过程中引入智能系统提高效率；加强人才建设，让传统手艺后继有人；在新品牌层出不穷、新玩法花样翻新的当下，激活老字号消费活力。”杨越明谈道。
　　原本以高质量赢得消费者口碑的老字号，不能在迎合新消费的路上走入误区，即：将产品价值和营销宣传的重要性本末倒置。“从老字号走向新国潮，不是简单地换个马甲、贴个新标签，而是坚持主业为本，让情怀落地。”奥纬咨询副董事合伙人谢楠对记者说，国潮兴起的背后，不应该是砸钱拼营销、网红聚人气的市场套路。国潮消费里凝结了浓浓的怀旧情结，延续着对传统国货品牌的信赖，抓住这一点才是革新的关键。
　　谢楠谈到，新一代的消费者是更加成熟专业的群体，仅凭市场宣传的手段已经很难赢得消费者的青睐和忠诚。因此，转型成功的往往是回归产品主义初心的老字号，而这一趋势也恰恰体现在老字号服饰市场中。
　　创建于1928年的上海老字号培罗蒙西服近年开设了高级定制创意中心，通过把老字号与高科技体验相加，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是，在高级定制创意中心庞大的服装智能定制系统旁，一位60多岁的老技师在一边专注地盯着电子屏幕。“技术手段先进固然很重要，但工匠的经验仍然不可替代。”上海培罗蒙西服公司董事长金建华对记者说，机器只分得清人体外形的凹凸，而老技师却可以用数十年练就的经验进行最后也是最点睛的修身校准。

　　“事实上，老字号要复兴，面对市场需求的不断增加，工业化生产是难以避免的，但如何做到平衡手工与机器之间关系，在保留手工制作和葆有品牌文化的基础上，运用高新技术解放部分劳动力，才是时代给予企业的真命题。”金建华说。据介绍，培罗蒙西服制作技艺已被认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专做布鞋的北京内联升，也正跟科研机构开展科技方面的合作，试图利用人工智能实现布鞋纳底工艺的提升。

　　“曾经有一位顾客特意坐飞机来北京买盛锡福的帽子，图的就是老字号的手艺。”北京老字号盛锡福皮帽制作技艺第四代传承人陈江山在接受采访时谈到老字号面临的另一个难题：企业人才流失严重，传统手艺面临失传。
　　对于加强老字号传承，也有一些好消息。比如，北京市政府近些年高度重视老字号守正、传承工作，《关于推动北京老字号传承发展的意见》提出，要在2019年至2023年五年内，认定100名北京老字号工匠。北京老字号协会会长陈文表示，老字号工匠认定工作是一个系统工程，未来将会进一步拓宽范围，支持更多的中坚力量和年轻技师出现在这一荣誉队列中，引导更多年轻人学习、钻研、发展各项“绝活绝技”，使得老字号与时俱进、基业长青。